许昭站在飞毯边缘,低头看着下方翻涌的碧蓝海水,海风卷起她的衣角。
“跳。”施劲松简短地说,随后纵身一跃,身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入水时几乎没有溅起水花。
许昭深吸一口气,跟着跳了下去。
然后,她想象中的幽暗深海、冰冷水压、成群鱼影,全都没有出现。
她双脚落地,踩在了……大理石地板上?
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海底堡垒,穹顶由半透明的魔法屏障撑起,阳光透过海水折射进来,在珊瑚雕琢的立柱上投下梦幻的光斑。
贝壳镶嵌的墙壁泛着珍珠光泽,脚下甚至还铺着绣满海星图案的绒毯。
施劲松站在她旁边,已经完全变了模样。
黑框眼镜不知何时消失,半遮眼睛的刘海散开,露出一双泛着幽蓝光泽的眼睛,颈侧至锁骨蔓延出细密的蓝色鳞片,像精心设计的饰品。
这是又换了个人,不,换了个条鱼。
他伸出手,掌心向上。
“手给我。”
许昭低头看去,他的手指间不知何时生出了半透明的蹼,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,在流动的海水中舒展又收拢。
“这是?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接触。”施劲松说。
穹顶洒落星辉般的微光,他的轮廓被水波柔化。
许昭把手放了上去。
刹那间,无数幽蓝光点从他们相触的皮肤间迸发。
“看脚下。”他低声说。
许昭低头,发现两人正站在一座透明桥梁上,桥下是万丈深渊,无数发光的深海鱼群正组成箭头状的轨迹,指向堡垒深处。
“跟着鱼群。”他握紧了她的手。
透明廊桥尽头,是一个甬道。
许昭看着石壁上的壁画,伸手用指尖碰了碰,那些古老的浮雕在触碰的瞬间亮起微光。
第一幅。
人类村庄在燃烧,鲛人的军队手持三叉戟,将一对相拥的男女逼至悬崖边缘。
女人是人类,怀里抱着一个婴儿,而男性鲛人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,鳞片剥落,鲜血融入海浪。
第二幅。
一个看样子五六岁的孩子,蜷缩在残破的巨大贝壳里,他有一双人类的腿,却在腰侧生出残缺的鳞鳍,鲛人孩童朝他扔发光水母。
施劲松却突然伸手盖住壁画。
“不要看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慌张。
许昭抓住他的手腕扯开,指腹蹭过那些凹凸的刻痕。
“这是你?”
他既不被海洋接纳,也无法踏上陆地。
施劲松的影子投在墙上,竟与壁画中那个孤独的轮廓完全重叠。
“这里……是我父亲留下的。”他的声音很低。
“只有他和我知道这条通道能直通祭坛。”
许昭环顾四周,石壁上那些被刻意磨损的浮雕边缘,仍能辨认出被驱逐者的轮廓。
“这些画……”
“只是记录而已。”
他伸手想拉住她继续前进,却在抬脚的瞬间,整个回廊猛然震颤。
无数细小的荧光水母从石缝间涌出,瞬间填满整条甬道,将昏暗的空间映成幽蓝色。
而在水母群之后,数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浮现,他们的鱼尾在光晕中泛着珍珠般的冷光,手持镶嵌晶石的法杖,无声地包围了两人。
为首的鲛人金色竖瞳锁定施劲松,声音冰冷。
“叛徒之子,竟敢带回人类踏足圣地?”
许昭一步跨前,挡在施劲松面前,她的身形在鲛人高大的轮廓下显得格外单薄,却站得笔直,没有半分退让。
既然决定要来到海底,就算没有几分胜算,也不该让他人站在自己前面。
这时,施劲松却开口了:“伯父。”
许昭:“?”
几百年前,同样的深海回廊。
他的弟弟,那个被族谱除名的叛徒,也是这样被一个人类女子挡在身后。
“让开。”
为首的鲛人,盯着许昭眼神充满了愤怒,他的法杖尖端凝聚起幽蓝漩涡。
【宿主,我们跑吧!】
系统的电子音在脑海中急促响起。
许昭没有动。
跑?在这片深海能跑到哪里去?
“愚蠢。”
水流化作无数细密的光刃,悬浮于空中,撕裂水流直袭而来。
许昭侧身避过第一道,旋腰闪过第二道,第三道擦着她颈侧划过,带起几缕断发。
这样子不是办法。
她突然箭步前冲,在挥杖的瞬间矮身滑步,单手撑地,长腿横扫他下盘。
他踉跄后退,法杖劈出的水刃打偏。
许昭趁机翻身跃起,一把拽住法杖末端,她猛地发力,他竟被带得向前扑去。
四周鲛人守卫立刻围攻而来,三叉戟封死所有退路。
许昭果断松手,侧滚避开攻击,顺手抄起地上一块珊瑚碎骨当临时武器。
她没下死手,专挑守卫的腕骨敲。
“哎哟!”
“我的手。”
三叉戟接二连三落地。
施劲松本想帮忙,却被两名守卫缠住。眼看第三柄三叉戟要从背后刺向许昭,他猛地挣脱束缚扑过去。
戟尖划过他侧腰,淡蓝血液顿时浸透衣料。
“施劲松?!”许昭回头。
她一脚踹开最近的守卫,拽住施劲松就往刚刚被为首的鲛人劈开的石壁裂缝里钻。
那缝隙窄得离谱,鲛人厚重的尾鳍根本挤不进来。
居然真能钻进来?
她原本只是想暂时躲避,却没想到裂缝深处竟是一条隐藏的通道,狭窄、幽深,仅容一人侧身通行。
施劲松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。
淡蓝的血珠从他腰侧不断渗出,却没有落地,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,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。
“你在这等着。”许昭松开他的手,语气不容反驳,“我往前探路。”
她刚转身,手腕却被一把扣住。
施劲松的指尖冰凉,力道却极重。他低声念了一段晦涩的咒语,悬浮的一滴血珠突然颤动,随即化作流光,直直飞向许昭眉心。
她来不及躲,只觉得额间一凉,那滴血竟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。
“你干什么?!”许昭有些慌了。
施劲松靠着岩壁滑坐下去,声音虚弱却平静。
“鲛人血契……你能永久在水下自由行动,就算……”
“就算我撑不住了,你也能活着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