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泽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,指尖划过冰凉的红木桌面时,才真正懂了“如坐针毡”四个字的分量。
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生,可梅子的消息像沉进深海的石头,连点涟漪都没再泛起。梅老爷子躺在医院的 ICU里,呼吸机的滴答声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倒计时。而他这个“空降兵”,每天面对的何止是董事会的冷脸。
第一次召开董事会议那天,他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会场。紫檀木长桌擦得锃亮,倒映着他略显紧绷的脸。可直到预定时间过了一刻钟,那些本该坐在主位的元老们,一个影子都没见着。
董秘小赵捧着文件,手都在抖:“潘总,赵董说临时有个跨国会议,徐董家里老母亲不舒服,霍董……霍董的私人飞机延误了。”
潘泽没说话,只看着墙上的挂钟。秒针滴答滴答地走,像在敲他的骨头。后来总算来了几个独立董事,却也只是端着咖啡闲聊,等他刚要开口,就有人慢悠悠地看表:“哎呀,抱歉潘总,我约了会计师事务所,先走一步。”
会议室的门关上时,潘泽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。
他进公司才满一个月。上个月的今天,他还在为整合 Killer的琐事头疼,而现在,千禧集团这艘商业巨轮的方向盘,突然就塞进了他手里。那些跟着梅老爷子打天下的元老,看他的眼神里藏着的轻蔑,几乎要溢出来——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赘婿,也配执掌梅家的江山?
几个新拟定的收购案,在董事会上被批得一文不值。“潘总还是太年轻,”赵光明的代理人推了推眼镜,语气轻飘飘的,“这种高风险项目,要是赔了,谁担得起责任?”
潘泽攥着笔的手青筋暴起。他知道他们在等,等他出错,等他滚蛋,好让他们扶持自己人上位。
夜里的办公室总是亮到很晚。潘泽对着一摞摞文件,常常会突然愣住——以前这些事,梅子总能三两下理得清清楚楚,她会靠在沙发上,笑着说:“这点麻烦,还不够我练手的。”
可现在,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。只能抱着酒瓶在空荡的客厅里发呆,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。
那天晚上,他把自己关在书房,对着角落里那个华丽的猫窝,终于忍不住红了眼。
“五仙,”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他们都觉得我不行。梅子找不到,老爷子躺医院,我要是撑不住……”
猫窝里的奶牛猫懒洋洋地抬了抬眼,前爪还搭着个迷你酒杯,里面的茅台晃出细碎的光。它活了四百多年,见多了人间的起起落落,此刻只是舔了舔胡须,没接话。
潘泽却像打开了话匣子,把这些天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:董事们的刁难,下属的阳奉阴违,深夜里突然想起梅子时的心慌……说到最后,他蹲在猫窝前,声音带着哭腔:“我真怕把梅家的产业砸了,我对不起梅子……”
五仙终于放下了酒杯,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:“福兮祸所依,祸兮福所伏。”
潘泽一愣:“什么?”
“你只当是山穷水尽,”猫的声音慢悠悠的,像从古老的时光里传来,“可这坎儿要是迈过去了,未必不是柳暗花明。”
说完,它往柔软的垫子里缩了缩,尾巴一卷,遮住了半张脸,任凭潘泽怎么追问,都再没动静。
书房里静悄悄的,只有墙上的钟在不知疲倦地走。潘泽蹲了很久,直到腿麻了才站起来。那句“祸兮福所伏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,像突然透进了一缕光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了厚重的窗帘。凌晨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,吹得他清醒了不少。
是啊,梅子不在,老爷子病倒,他是难。可这何尝不是他的战场?
潘泽深吸一口气,转身回了书桌前。台灯下笔尖落在纸上时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这场仗,他必须赢。为了梅子,为了梅家,也为了证明自己。
角落里的猫窝里,保家猫武仙悄悄掀开眼皮,看了眼那个重新忙碌起来的背影,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,潘泽夹着烟的手指泛着青白。他本不是烟民,可此刻华子的焦苦味漫过喉咙时,倒像是能压下心头那股火烧火燎的慌。
保家猫那句“祸兮福所伏”在脑子里转了整夜,直到晨光爬上窗台,他才掐灭最后一根烟。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,像积了层薄雪。
梅子失踪满二十天那天,梅家老宅的玉兰树落了一地花瓣。搜救队的消息依旧是“暂无进展”——天禧集团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,从华尔街的银行家到联合国的官员,甚至请动了 CIA的线人,可是梅子就像被外星人架到了火星上一样,丝毫踪迹都没留下一鳞半爪。
ICU的探视时间总是短暂。潘泽隔着玻璃看过去,梅老爷子浑身插满管子,胸膛微弱地起伏着。医生说老爷子是急火攻心,能不能挺过这周,全看天意。
公司的危机比想象中来得更凶。
本是公司绝密的总裁梅子失踪的消息不知被谁捅给了媒体,财经版头条的标题刺得人眼睛疼:《天禧集团掌舵人失联,赘婿掌权引股价雪崩》。短短三天,股价像坐了跳楼机,从云端直坠谷底,几千亿市值蒸发得无影无踪。评级机构的报告更是毫不留情,把原本的 A级调成了 B-,字里行间都在说“梅家要完了”。
潘泽坐在会议室里,听着中央空调刷刷的风声,第一次觉得清华的毕业证像张废纸。
“潘总,霍董他们提交了新方案。”董秘小赵把文件递过来时,手还在抖。
方案上的字不多,却像淬了毒的针:趁着股价低迷,将天禧集团私有化退市,拆分子公司后重新上市。
潘泽捏着纸的指尖泛白。他太懂这些元老的心思了——私有化需要大量资金,梅家现在哪拿得出来?到时候他们就能联合外部资本低价接盘,把梅家祖孙几十年的心血,轻轻松松吞进肚子里。
“赵大明和魏敏东也签字了?”他抬头问,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。
小赵点点头,眼圈红了:“他们说……这是为了集团好。”
“为了集团好?”潘泽忽然笑了,笑声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撞出回音,“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多分几块肉吧。”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在文件上投下一道亮线。潘泽盯着“私有化”三个字,忽然想起梅子以前说过的话:“资本这东西,饿起来连骨头都啃。”
那时他还笑她太警惕,现在才知道,她早把人心看得透透的。
他拿起笔,在方案的右下角停顿了很久。笔尖悬在纸上,悬着梅子回来时可能看到的一切。
烟灰缸里的烟蒂还在冒着余烟,潘泽盯着那点猩红,忽然用力把笔拍在桌上。
“告诉他们,”他站起身,西装的褶皱被扯得笔直,“这方案,我不同意。”
小赵愣住了:“可是潘总,他们联合起来的股权……”
“股权?”潘泽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排队采访的记者,眼神忽然亮了,“他们忘了,梅子手里还有 21%的股份。只要她一天没被宣布死亡,这些股份就作数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着,节奏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去准备一下,下午召开紧急股东大会。”
风从窗外吹进来,卷起桌上的文件边角。潘泽望着远处的天际线,心里忽然笃定——梅子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,他不能让她失望。
这场仗,他不仅要打,还要打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