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:许诺(1 / 1)

彤红的日头刚爬过殷墟的夯土城墙,巷陌里已飘起松柴燃烧的清香。

百姓们捧着陶罐涌向宗庙,陶罐里盛着新酿的秬鬯酒,陶碗里码着整整齐齐的黍米饼,那是今年收成里最饱满的谷物。

宗庙前的空地上,巫祝正踏着禹步起舞。他头戴插着雉羽的礼帽,腰间悬着骨铃,青铜刀划破牺牲的喉管时,骨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。男人们赤裸着臂膀搬运祭品,将整只烤得油亮的豚肉抬上祭台,油脂滴落火塘的噼啪声混着孩童的笑闹。

妇人们蹲在陶灶前忙碌,三足鼎里咕嘟着炖煮的兽骨,陶甑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们鬓边的骨笄。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娃踮脚张望,被母亲塞了块麦芽糖,黏得嘴角亮晶晶的,却舍不得擦掉。

暮色降临时,家家户户点燃松明。

火光里,人们举着陶觚相互敬贺,巫祝吟唱的岁首祝辞顺着晚风飘远:“岁首祈年,五谷蕃昌,神祇佑我,万邦咸宁。”城墙外的田野里,新播的麦种已在冻土下悄悄积蓄着生机。

姬发立在廊下,望着巷子里归家的行人,他们脸上洋溢着即将阖家团圆的笑意。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掠过他的脸颊,带来刺骨的凉意,却驱不散他心头积压了数年的阴霾。

“又一年了。”姬发低声呢喃,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廊柱上的雕花。

自父亲姬昌被帝辛召至朝歌为质,已有六七个春秋。每年此时,他和兄长姬考都会在府门前等候,盼着那熟悉的身影能穿过风雪归来,可每一次都只等到满地残雪和满心失望。

正出神时,姬考捧着一卷竹简从屋内走出,青灰色的布袍上沾着些许墨痕。他见弟弟望着巷口出神,便知他又在思念父亲,轻叹了口气:“发儿,进屋吧,外面风大。”

姬发转过身,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愤懑:“兄长,你还要等吗?再等下去,父亲不知会遭何种毒手!”他指着巷中相拥而行的老少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“你看他们,阖家团圆,其乐融融。可我们呢?父亲远在朝歌生死未卜,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束手无策!”

姬考的指尖在竹简上微微收紧,指腹因用力而泛白。

这些年他看似沉稳,实则内心早已焦灼不堪。他何尝不想立刻奔赴朝歌救回父亲,只是碍于西岐的安危,才一直隐忍克制。此刻被弟弟戳中心事,他沉默片刻,终是沉声道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开春便是向帝辛献岁贡的日子,”姬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届时我随贡队前往朝歌,寻机刺杀那暴君,救父亲回来!”

姬考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震惊,随即化为同样的决绝。他将竹简重重拍在廊柱上:“此事凶险,你一人前往我不放心。要去,我们兄弟同去!”

寒风穿过廊下,卷起两人衣袍猎猎作响,兄弟俩四目相对,无需更多言语,已然达成共识。

他们都清楚此行九死一生,却宁愿以身涉险,也不愿再忍受这无尽的等待与煎熬。

廊外,一抹青色身影悄然隐去。

姜玦本是来寻姬考商议农事,却无意间听到了这些,转身离去时宽大的袖袍扫过假山石上的积雪,簌簌落下。

姜玦一路疾行,直到撞进尤杉在的药庐才停下脚步,药庐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,尤杉正坐在案前碾药,她跟着邑姜学习了些药术,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操作了。

少女见他神色慌张地闯进来,不由得蹙眉:“怎么如此冒失?”

“尤杉!大事不好了!”姜玦扶着案几喘息不止,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气息,才将方才听到的对话和盘托出,“姬考和姬发打算要去刺杀帝辛!”

尤杉手中的碾药杵猛地顿住,药钵里的草药洒出些许。她抬眸看向姜玦,眼中满是凝重:“他们疯了吗?帝辛身边侍卫重重,朝歌城内更是眼线密布,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!”

“那我们快去阻止他们!”姜玦急道。

尤杉却缓缓摇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钵边缘:“可是以他们兄弟的性子,既已下定决心,恐怕谁也拦不住。”她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:“这样一来,姬考会死的……之前的情景会再次轮回。”

这段时间尤杉一直在私底下打听妲改的信息,如今的她在朝歌城看似风光,实则步步为营,她比从前聪明了许多,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。可一旦姬考他们行刺,就会打破现有的平衡,加快历史的进程……

与此同时,姬发正大步走向吕尚的住处。他知道此事需与这位足智多谋的师父商议,或许能寻得更周全的计策。

穿过曲折的回廊,脚下的青石板因结了薄冰而有些湿滑,行至一处台阶时,他忽然听到低低的啜泣声。

循声望去,只见台阶下的梅树下,立着一位身着浅绿袄裙的少女,她背对着他,身形纤细,肩头微微耸动,细碎的哭声随着寒风飘来,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伤心。

姬发认出那是吕尚之女邑姜,虽在一城,两人却极少交集,平日里不过点头之交。

他犹豫片刻,终是走上前,低声问道:“邑姜姑娘,你怎么了?”

少女闻言浑身一颤,却没有转身,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。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伶仃,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。

姬发有些无措,他向来不擅应对女儿家的哭泣,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,忽然想起前几日无意间撞见的情景。那日他从姜玦住处路过,恰巧看到邑姜站在窗外,望着屋内的身影怔怔出神,而屋内与姜玦相谈甚欢的,正是尤杉。

此刻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少女,姬发心中忽然明了,他虽不懂儿女情长,却也看得出邑姜眼中的情意。

这少女心思纯净,对姜玦情根深种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倾心他人,那份酸涩与委屈,想来定是难以言说。

“别哭了。”姬发笨拙地开口,声音却比平日温和了许多:“姜玦他……他不懂珍惜,是他的损失。”

邑姜闻言,终于缓缓转过身。

她眼眶红肿,泪水沾湿了长长的睫毛,鼻尖通红,模样楚楚可怜,望着姬发,嘴唇动了动,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,只是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。

姬发看着她这副模样,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。

他想起自己即将奔赴朝歌,生死未卜,若是此行能平安归来,定要护眼前这善良的姑娘周全。

他深吸一口气,郑重地说道:“邑姜姑娘,你是个好姑娘。若我此次前往朝歌能平安回来,便娶你为妻,可好?”

邑姜猛地睁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姬发,泪水在眼眶中打转,却忘了落下,她从未想过,这位平日里英武少言的他,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。

姬发迎着她的目光,眼神坚定:“姜玦不懂你的好,我懂。若你愿意等我,待我救回父亲,便请父亲为我们主婚。”

寒风卷起梅花瓣,落在两人之间。邑姜望着姬发真诚的眼眸,心中百感交集,她轻轻点了点头,泪水终于滑落,这一次,却带着一丝羞涩与期许。

姬发见她应允,心中豁然开朗。

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,沉声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

说完,转身继续向吕尚住处走去,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,因为他知道,此行不仅是为了救回父亲,更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份刚刚萌芽的承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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