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风井方向的嘶吼声突然变了调，声音透着恐惧。
周厉和灵蕴子躲在阴影里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。
“不对劲。”灵蕴子摸了摸下巴，“看到鬼了？几个杀人犯还害怕鬼？”
周厉握紧铁剑，刚想探头去看，就见那三个追出去的黑袍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，其中一个还捂着胳膊，黑袍被划开道大口子，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。
领头的黑袍人举着短刀乱挥，嘴里喊着些不成句的胡话，听着竟带着哭腔。
“就这？”周厉挑眉，心里不禁有些泄气。他刚才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，敢情是三个外强中干的货。
灵蕴子低笑出声：“道爷就说邪祟之气怎么这么虚浮，原来是三个装神弄鬼的混子。”
惨叫声更加惨烈，与其说是惊恐，不如说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哀嚎。
周厉扒着岩壁探头一看，差点笑出声。
三个黑袍人正被一只瘸腿的野狗追得屁滚尿流，领头的那个慌不择路，竟一头撞在生锈的钢梁上，兜帽掉下来，露出张被打肿的脸，看着倒有几分眼熟。
“这身手，还不如那些矿耗子利索。”灵蕴子蹲在阴影里嗤笑，指尖捻着片柳叶，“你看那俩年轻的，跑起来还往老头身后躲，典型的师父带徒弟。可惜教了些三脚猫把式。”
周厉仔细一瞧，果然见那两个矮些的黑袍人总往领头者身后缩，动作神态里带着股雏儿的生涩。
刚才被野狗爪子划破的裤腿下，露出双崭新的运动鞋，跟这矿洞的污秽格格不入。
“就这？”他低声道，“这是哪门子邪教。”
灵蕴子没接话，只是望着三人逃窜的方向眯起眼。
那领头的老头边跑边骂：“小兔崽子慌什么！不就是群耗子吗？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……”
骂声里带着股气急败坏的狠劲，却没半分刚才吟唱时的邪性。
“背后有人。”灵蕴子起身，拍了拍周厉的肩膀，“这三个就是牵线的蚂蚱，捏死了也没用。道爷得跟上去看看，他们到底往哪蹦。”
周厉一愣：“那我呢？”
“你回家。”灵蕴子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你昨天跟家里视频，道爷都听见了。再说，”他指了指周厉，“你现在比刚上山好了很多，让他们见识见识道爷的能力。”
“那你可跟紧了，别在让他们……”
“放心，道爷心里有数。”灵蕴子从怀里掏出手机晃了晃，“有事我会找你。你回家该吃吃该睡睡，别瞎琢磨，等我消息就行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记住，暂时别让普通人知道这回事。世俗人容易打草惊蛇。”
周厉望着灵蕴子的背影，这老头虽然嘴上刻薄，关键的时候总是护着他。
“老登，你自己小心。”他低声说。
灵蕴子回头，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：“管好你自己就行。道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，还能阴沟里翻了船？”
他摆了摆手，身影一晃，就消失在矿洞深处的黑暗里，只留下句飘来的话，“到家了给道爷报个平安，不然回来扒你皮！”
周厉站在原地，灵蕴子的身影在通风井方向的动静渐渐远去，矿洞里又恢复了死寂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，还有腕间弹弓轻微的震动。
“死老头子，你倒是给我点钱做路费啊！”想喊又不能大声，给周厉憋个半死。
只能让哥哥转点钱来了，周厉被自己气笑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这双手已经没有皮包骨的样子，握着铁剑骨节也丰盈了不少，该回家了。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。
想起家里的饭菜，想起父亲已经有点佝偻的背，想起视频里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。
周厉转身，往矿洞外走去。青莲剑步踩得很稳，铁剑在鞘里安静地待着，腕间的弹弓贴着皮肤。
走出矿洞时，夕阳正往山坳里沉，把天边染成一片金红。周厉深吸一口气，空气里没有矿洞的腐臭，只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传讯玉，又摸了摸腕间的弹弓，突然笑了。
回家，然后等老登的消息。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背影里少了些戾气，多了分踏实。路的尽头，是家的方向。
第二天清晨周厉刚把自己和东西都收拾好，手机就在裤兜里震动起来，掏出来一看，是哥哥周默发来的转账信息，附带着条语音：“够不够？你什么时候能到家？”
他对着屏幕笑了笑，指尖在对话框敲：“够了，谢哥。今晚应该能到。”
“真的？”周默秒回，后面跟着一串感叹号，“爸妈要是知道了，今天家里得忙活一整天。”
周厉收起手机，朝着山下飞奔而去。山风吹起他的衣角，带着山林里的松香，把矿洞的阴湿气吹得一干二净。
他摸了摸背上的铁剑，现在握着它心里就一阵踏实。
路过山脚下的溪水时，他蹲下来洗了把脸。水里的倒影不再是刚上山时那副脱形的样子，眉眼间虽还有点瘦，却透着股结实的劲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在阳光下亮得很，没了当初的迷茫。
“得换身干净衣裳。”他对着倒影嘟囔。身上的衣服怎么洗都有股矿洞里的味道，这样回家，父母怕是要担心了。
跑到镇上，找了个服装店，周厉进去挑了件灰扑扑的夹克和条牛仔裤，老板是个话多的老太太，边给他找零边念叨：“小伙子从山上下来的？没看到过你，来这找亲戚哇？”
“是啊是啊，来玩了几天。”周厉笑了笑，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卷成一团塞进塑料袋。
“现在的娃儿些，少有朝这里走的喽。”老太太往他手里塞了个苹果，“给你个苹果，路上吃哈。”
周厉道了谢，咬着苹果，想着刚来的时候灵蕴子还拉着他坐了牛车，笑容更胜。
到了镇上就不那么明目张胆的炫技了，快步走在光影里，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。
腕间的弹弓偶尔硌到胳膊，提醒着他矿洞里的事还没了结，但更多的时候，心里涌上来的是回家的热乎劲。
坐上市内公交的时候，天已经擦黑了。周厉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，手机里弹出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。
他接起来，屏幕里立刻出现母亲笑盈盈的脸：“小厉啊，到哪了？你爸刚把红烧肉炖上，就等你了。”
“快了妈，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。”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，声音软了些，“不用等我，你们先吃。”
“没事，不着急这一会。”父亲抢过手机，镜头晃了晃，能看见桌上摆着的碗筷，“你哥也说要回来，咱全家好好吃顿团圆饭。”
挂了视频，周厉望着窗外的夜空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
“老登，可别出事啊。”他轻声说，手机还没有老头的消息。
周厉拎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，往家的方向走。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阳台亮着灯，那点暖黄的光在夜色里，比任何星辰都让人安心。
他加快脚步，铁剑在背包里轻轻碰撞，发出细微的声响，像是在为他伴奏。
路的尽头，是家的方向，也是他暂时停靠的港湾。等灵蕴子那边有了消息，他再带着这一身的本事，去掀了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。
但现在，先让他好好吃顿母亲做的红烧肉。